从他那两肩的瘦削,我无法把他和高中毕业时的相片叠在一起;从他那朴实而木讷的农民的神情,我无法不把他看成是一个真正的农民;从他嘴里冒出不合时流的话语,我也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合乎时代潮流发展的现代人看待.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不能用任何语言辩驳的农民.
父亲肚里是有苦水的,三十年过去了,他口头依然掩饰不住对已故爷爷的怨言.父亲在一个具有浓厚的爱摆弄民族乐器的家庭氛围成长.耳濡目染,他年轻时就成了横市中学乐队的骨干成员.高三毕业那年,由于在那个年代,知识青年需要回乡下接受中下贫农再教育两年.回到农村后,数学公式和概念都被犁进了泥土里,当恢复高考后,他再也无能力为光宗耀祖贡献一点力量了.所幸的是军队一个连长给了他一个机会,只要他愿意,无条件地把他吸进军队文工团.当这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摆在面前时,爷爷当头给了他一记棒喝.因为他是独子,更因为爷爷的严重封建思想和农民阶级思想对那点可怜土地的爱抚.爷爷要把父亲的命运和这土地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从此,父亲便收敛起燃烧过的雄心壮志,把命运这颗种子播进这山沟里的泥土,日日夜夜与风雨共舞,与日月同眠.同时,祖辈农民的伦理观念悄悄地覆盖了一颗曾经躁动的青春之心.这一干直到他和母亲及女儿来到我这里为止.只是在我长大了以后,他便把这渴望出人头地的希望寄托给了我和弟弟.父亲说,爷爷束缚了他,同时也束缚了几个姑妈的前途,他再也不会把我兄弟俩也用愚昧和无知注入我们的细胞.只要我们的翅膀不会被肆虐的霜雪压垮,他愿倾全力鼓励我们飞,哪怕是海角天涯.因此,当弟弟决定在上饶安家定居时,他没有任何反对.我相在广州发展时,他也没有丝毫的不同意.
在三十年的农民与农村的同化下,使得他把什么都看得很重.讲话也罗嗦,有人却说这是稳重老成的标志.我想是的,只有在风浪里经历过的人,才懂得风平浪静对于颠簸苦了的人是多么重要.我理解父亲,同时也尽自己的力量帮父亲分忧负重,尽量使父亲苦涩过的心在我们长大后能有更多的乐趣代替.
过去曾有过的良好机会固然被已经故去了的那颗头颅里的思想夺去了,但父亲有时也会讲爷爷的好处的,毕竟是他的父亲.我在惋惜爷爷亲自设置栅栏禁囿了父亲的发展之余,也时常忆起爷爷的某些好处来.
现在的日子,他只需含蚀弄孙,我和弟弟不会再让他操劳了,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我们接过了他的接力棒.定会将他开垦出的小道开拓成康庄大道.
